读书| 饶恕与发展——读《剑桥美国史（插图版）》

弗朗西斯培根说读史使人明鉴，其实读历史读的不是过去的故事，而是今天的意义，我们为什么拥有今天的样子，这必须到过去寻找。

美国自诩为山巅之城，灯塔之国，直至今日仍然是世界最强国家。这个文明的背后有什么特别的密码，值得我们反思和学习，我想这是我们读美国历史的主要目的之一。我读美国史最大的感受，是这个灯塔之国尽管有着我们熟悉的错误和弯路，但是他们每次都能完成自我修复，然后朝着自己的目标发展。正是这个自我修复能力，让他们的历史尽管有过分裂、种族歧视、奴隶制，甚至今天仍然有种种问题，仍然能保持自己的强大。

我从美国历史中看到，这种自我修复能力的背后是耶稣福音教导的饶恕理念。正是饶恕让美国的行动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转圈圈，而是尽管有改变方向的时候，但很少有向相反方向发展的回头路。

美国的起点是欧洲大航海时代所带来的殖民热潮，这种大航海和由此带来的殖民浪潮，既来自于十字军东征运动，同时也来自于西班牙收复失地运动所带来的宗教热情，他们对基督教的信心让他们豪情万丈地去征服其他地区的异教徒以扩张上帝国的地盘。

因此在起初的北美殖民地并不是只有英国一个国家的殖民先驱在开疆辟土，而是有很多国家的殖民者在这里。西班牙、法国、英国等国家都在这个地方开辟地盘。

即使是来自英国的殖民者也不单单是清教徒，也包括国王派遣的国教派、路德宗等教派。因此，北美大地存在着众多国家的众多团体，他们并没有因为同是基督徒而放弃争端。即使是英国殖民者自身，也同样存在激烈冲突。

每个地盘的殖民者都有自己的宗教被列为官方宗教，新英格兰区为清教，罗德岛为自由信仰，在其他州有圣公会，有天主教，路德宗等。因此，美国殖民地这个被称为为了信仰自由而建立的国度，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宗教自由。也许自由只是在那些受尽了宗教强迫而出逃并建立的罗德岛才真正存在。正是这种彼此的众多争端和激烈斗争，才奠定了美国后来的自由和宽容性格。对立双方不断妥协，不断饶恕的宽容之下，被称为熔炉的美国才能诞生。

但是当他们面对英国咄咄逼人的经济压榨，而发动来克星顿枪声的时候，独立战争让他们放弃彼此的不同，而在独立这一共同目标之下团结一致，最终取得胜利。但是胜利之后，他们并没有清算英国势力，也没有与英国结下什么血海深仇，而是共同发展。

独立之后的美国才开始思考什么是国家这个问题。当思考国家的时候，是邦联还是联邦的问题就显得格外迫切。因为当国外的矛盾解决之后，现在就要着手解决国内的矛盾。邦联的支持者主要是南方州，他们因为是蓄奴州，因此想要保留更大的权力，而使自己从联邦宪法中逃逸出来。联邦的支持者是北方州，他们是自由州，并不支持蓄奴，此外他们有自己工业基础和优良海港，因此不像南方州那样靠农业发家致富。

邦联和联邦问题的集中爆发在关于奴隶的问题上出现。于是各州为了自己的权力空间，开始兵戎相见。

也许令我们感到奇怪的是，这场内战并不是一场解放战争，双方都没有意图要消灭对方，解放全国，对于双方的决策者来说，这场内战不过是为了解决一个关于邦联和联邦的问题而已，“虽然内战双方都对持久战做好了准备，舆论却认为这将是一场激烈而短暂的冲突。北方人认为，一场大战足以让南方人认识到退出联邦是一个错误，并使邦联解体、重回联邦。南方人则认为，一场大战将让北方人明白，邦联是动真格的，可以通过武力保护自己，并且像《纽约论坛报》主编霍勒斯·格里利（Horace Greeley)等人之前暗示的一样，邦联应该被允许‘和平离开’。”（第207页）

所以这不奇怪为什么在第一次牛奔河战役中，邦联军已经取得了优势，却没有乘胜追击，这用我们传统军法来说是犯了大忌。邦联军队觉得自己已经在军事上取得优势，问题已经解决，赶紧回家过日子吧。

但是现在这场内战解决的是国家问题，因此北方州必然会维护联邦宪法而继续战斗。他们和南方邦联军队一样，只想解决国家的统一问题，而不是解放南方。

这也不难理解，当北方军获得了胜利，南方军失败之后，北方就停止了军事行动，同样没有我们印象中无数次发生在中国历史上的清算运动。朱元璋建立明朝，满清建立清朝之后，不知道屠杀了多少人，来获得自身的合法性和稳定。与其说这是一场关于奴隶制的战争，不如说这是一场法律战争，他们是建立在维护宪法的根基之上。

内战之后的美国没有清算南方各州，而是继续发展。当然宪法得到了维护，法律的尊严取得了胜利，这对于美国来说是最大的胜利。

在“主义”和“问题”之间，美国人更注重的是“问题”的解决，而不是“主义”的疯狂。前者是宽容务实的态度，后者则是宗教狂热的野蛮。这种野蛮在人类的历史上不断发生。

正如耶稣所说“你们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饶恕你们的过犯；你们不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不饶恕你们的过犯。”饶恕和宽容是相互的，并不是一方饶恕，另一方视其为软弱而变本加厉。在美国历史中，完全可以看到对立双方的彼此饶恕，然后共谋发展。也许这就是福音兴盛的背后所带来的一个国家的文明性格。

图书信息：[英]苏珊-玛丽·格兰特，《剑桥美国史（插图版）》，新星出版社，2019年8月第2版。